29 抽离_单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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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抽离

  第三十一章

  抽离

  那天踏青回去以后,程溪生了一场大病。到网

  先是半夜咽喉肿痛,她起夜随手喝了一杯凉白开,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就开始发高烧。

  在家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咳嗽好得差不多了,低烧却不退。

  她整日闷在家里,气色不好,跟窗外晚风吹满地的杏花不搭调。

  窗户一直开着,程溪翻着书,时不时抬眼朝外看,总觉得孟平川会突然出现在转角,拎着大一堆药,翻墙跳进来。

  冷着脸,使劲藏住眼里的温柔,轻声斥责一句“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但最近孟平川整日在拳馆教课,几乎没有空出任何时间,只在睡前才跟程溪打个电话。

  语气淡淡的,总催她早点休息。

  程溪也不难为他,听他声音略带疲倦,有些心疼,联想择优出院后高额的康复费用,心里更多的是理解和豁然。

  周三下午,同属一个实验室的学姐徐沁来家里探访。

  本是顺路看望一下程溪的病,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朱晨就换了身衣服赶去买菜,硬留人家一起吃个便饭。

  徐沁年长程溪不少,高中、大学都与她同校。正在读博,跟程溪相识已久,平日话少,不大聒噪,跟程溪算是昆曲同好。

  程溪带小师姐回房,给她倒一杯果汁,“学姐,你坐。”

  徐沁在她床边坐下,“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儿,这不是趁生病多混几天假嘛。”程溪开玩笑说。

  徐沁仔细看了下程溪的脸,她略施粉黛,不比在校时总以素颜示人,清淡的气质少了些。

  眉目多泛了些温和。

  徐沁明了,指了下她手上的红绳,“谈恋爱了?”

  程溪面上一热,靠在书桌边,拿手不自然的捏了下自己的耳朵,“……嗯,在一起快半年了。”

  徐沁笑说:“哟,原来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哪有!学姐你就别取笑我了……”程溪垂下眼,有点失落,“我这明明是‘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还说你自己不是在闺怨。”

  程溪脸皮薄,还没对人说过她恋爱的事。

  急着端起果汁,差点撞到徐沁鼻子,“学姐喝水!”

  徐沁也不戳穿她,抿了口果汁,说:“你们在学校天天见,还抱怨呢?想想异地恋的情侣,跟牛郎织女相会似的,一年只见几回面。”

  学校天天见?

  程溪哑然,顿了下才明白过来,“哎!学姐你弄错了,我不是跟陈晚灯在一起,是另一个人,不是咱们学校的。”

  “还能有别人?”徐沁一说完,觉得有失妥当,赶忙补了句:“大概是你跟陈晚灯看起来太登对,我们老跟着瞎操心。”

  “……陈晚灯他有女朋友,咱们学校物理系的。”

  “哦。”

  片刻,徐沁不好意思多打听细节。听程溪先前那意思,两人怕是不常见面。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前男友,高中同班,苦追她四年。

  追到后,异地不过半年,他就跟学妹暧昧不清。

  徐沁心里不好过,多嘴说一句:“程溪,谈恋爱你得多长个心眼,男人总是得到了,就不珍惜。起初一天给你打十个电话都不嫌烦,后来跟完成任务似的,恨不得十天才打一个电话,说不好还得吵上一架。”

  程溪闻言,手指一滞,无意与她争辩。

  但嘴上没忍住:“他不一样。”

  徐沁看她一脸拧巴,语气轻松了些,“怎么不一样?”

  “……他这人挺守旧的,不太上网,对新鲜事物始终保持顿感,但该记住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不仅记得牢,而且做得好。”

  徐沁笑出声,拿手亲昵的拍一下程溪的手,“他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是没看出来,你倒是真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一样了?”程溪低头打量了下自己。

  徐沁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呀,说到喜欢的人眼睛都亮了。”

  ……

  当晚,徐沁走后,程溪多少心里有点不安定。

  她丝毫不怀疑孟平川待她的真心,但紧攥在手心的手机完全没有动静。已经十一点了,往常这个时间,他该打电话来了。

  赌气一般,程溪也没主动给他打过去。

  死盯着手机,没拿他肯定在忙这种鬼话唬弄自己,这种自我安慰的事,她做不来,打电话过去扒拉开自己等得结了痂的伤口,这事,她更不乐意做。

  窗外已经没了明黄的月色,淡淡的月晕划开苍穹,倏然撕开一道豁口,夜色吞噬而来,在枝叶斑驳的剪影中叫嚣。

  算计好了一般,凌晨十二点零一分,孟平川发来一条短信。

  晚安。

  程溪眼眶有点发酸,不知孟平川是不是故意躲着她。

  明知她有十二点定时关机,早晨七点定时开机的习惯,却赶在这个点发。

  既然他有心为之,程溪也不愿戳穿,关了手机。

  睁眼时憋住了眼泪,闭上眼反倒藏不住。

  明明没人看见,程溪却无声的拉高胸前的被子,遮住脸,侧身蜷缩在一起。

  凌晨一点半。

  酒瓶哐当倒地,在瓷砖地面上摩擦着滚了半圈。

  在夜深之中发出清脆、悲怆的声响。

  孟东南被吵醒,从房间出来,把开关摸到。

  光线悉数射到他眼睛里,他本能的眯起眼,手挠后背,“阿川。”

  孟平川没应声,用牙咬开另一瓶啤酒,仰头往嘴里直灌,不要命似的喝法。

  孟东南走过去,一把抢下来,“发什么酒疯?!”

  孟平川伸手要夺回酒瓶,被孟东南捏住他的领口,推搡到沙发上。

  孟平川瘫倒在沙发上,半天不动弹,一条腿胡乱架到茶几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孟东南摇摇头,把他另一脚抬到沙发上。

  “阿川,发生什么事情了?”孟东南问。

  他从没见过孟平川如此颓废的模样。

  要说有,大概也是十年前,孟平川外公过世那会儿。

  他失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一并埋葬了自己所有应该被疼爱的软肋。

  孟平川看着天花板,摇头说:“我没喝多。”

  孟东南:“去你妈的!你没喝多我跟你姓!”

  孟平川拿手遮在额头上,笑得张狂,“谁稀罕你跟我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了半小时。

  孟东南不再理会他胡言乱语,进屋把他被子抱出来,往他身上一丢,“盖上!别折腾了,天塌下来也压不死你,总有个高的顶着。”

  “……嗯。”

  孟平川在沙发上坐起身,拿手用力拍几下自己额头,点根烟,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给程溪发短信的画面。

  又把医院昨天给他发的短信,逐字逐句细看了好几遍。

  他偷拿择优和程溪的头发去做了dna全同胞鉴定,测试结果如他所想。

  择优就是小棠。

  择优就是程溪千辛万苦在寻找的亲生弟弟。

  孟平川沮丧的垂下头,烟头烫到裤子上,他也不觉得疼。

  孟东南看不得他作践自己,拉起他胳膊,把他指间的抢下来,泄愤似的丢出窗外。孟平川站不稳,整个人重新栽进沙发。

  “咚”一闷声,他手臂甩到墙上,一路摩擦。

  整个手背突出的骨节,瞬间擦破了一层皮。

  孟东南不明所以,暗自憋屈,正想破口大骂迫使他清醒时。

  孟平川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火红的凤凰花燃尽在枝头,他的灵魂一并被抽离,低声哽咽道:“哥,我想她……”

  “阿川,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不值得。”

  孟东南摇摇头,只当他失恋了。

  宿醉后,孟平川一夜好梦。

  睡到日晒三竿。

  孟平川第一时间掏手机看,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或是短信。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换了身干净衣服,拿冷水洗脸,顺带浇到头上。

  胡子顾不上刮,立即到程溪窗前去看。

  窗户紧闭,连那盆茉莉花也被端进屋了。

  晚了一步。

  程溪回学校了,她习惯临走前把盆栽都移进屋。

  怕梅雨时节,桃花水泛滥,淹着她的花花草草。

  孟平川一时晃神,心里空落落的,靠在墙根想抽烟,烟也没了。

  他瞥见程卿凌正蹲在门口,擦洗他那辆车灯都怀了的电瓶车,程卿凌看见他,抬手笑着跟他打个招呼。

  隔得老远,他扬声问:“上班去啊?”

  孟平川嘴里苦涩,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也有些酸水涌上来。

  他摆摆手,“这就去,您忙。”

  仓皇走出巷子口。

  孟平川在拳馆待了一整天,到晚上下班,他收拾器材时,想起程溪,一不留神,没拿住手里的哑铃,滚出去撞倒水瓶。

  热水溅了他一裤腿,烫得直冒烟,银色瓶胆醉了一地。

  扁担赶紧拿着扫帚过来,把发愣的孟平川推开:“没烫着吧?”

  孟平川声音低沉,“没事。”

  扁担边扫地边说:“哥,我看你最近不大对劲。”

  孟平川不回答,把门后放的拖把拿过来。

  扁担笑说:“你是不是想小溪姐想的?丢了魂儿一样。”

  孟平川安静的拖着地,扁担停下来,手搭在孟平川肩膀上,“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配不上小溪姐?”

  孟平川偏开头,“扫你的地。”

  “这里就咱哥俩,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扁担说,“你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小溪姐,我觉得挺正常,可那也不算什么,人家黄蓉还嫁给了郭靖呢!黄药师起初不也不同意吗?!”

  孟平川叹口气,“别屁话了,放现在这社会,能一样?”

  扁担继续说:“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这人就是想太多,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小溪姐,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加倍疼爱她。”

  孟平川突然笑一下,他没想到,这种他跟自己说了千万遍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效果竟完全不同。

  原来孤独的近义词,果真不是孤僻。

  孟平川把拖把塞到扁担手里,“我走了。”

  扁担一点就通,故意打趣:“开窍了?急着去找小溪姐?”

  “我回家吃宵夜。”

  孟平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伸手高高挥了两下。

  扁担在他身后高兴的喊:“哥!我还有首歌没给你听呢!”

  孟平川声音清晰,从远处穿过来:“谢了!”

  孟平川走后,扁担拿手机单曲循环他最喜欢的歌,继续扫着地。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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