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外人眼里，狄梦和狄然一直是对很奇怪的姐妹，在家水火不容，在外却同仇敌忾。
狄然搬进来的第一天，狄梦就霸道地对狄然宣布家里的主权：“那是我爸，不是你爸。”
狄然无所谓：“你爸就你爸。”
“但你妈还是我妈。”小时丧母，狄梦内心极度渴望母爱，她喜欢狄然的妈妈。
狄然不乐意了：“凭什么？”
于是有了狄梦和狄然第一次打架。从小到大，两人打的架数不胜数，小到狄梦上楼梯碰着狄然一下，大到狄然偷吃狄梦的零食，鸡毛蒜皮，都能成为打架的理由。
狄俊华和江泠一开始还管，到后来就麻木了，两个小姑娘打架能打成什么样子？最多我把你橡皮筋扯下来，你把我裙子弄脏，只要不闹出大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泠去世后，两姐妹就很少打架了，大多时候都以斗嘴挖苦为乐。狄然也没了妈妈，狄梦一夜之间收敛了大部分的刻薄和刁难，从此以后，她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而狄然是她的亲人。
小时候她们去狄俊华的老师乔老家过暑假，狄然不小心弄坏乔老外孙女潘静姝的洋娃娃。潘静姝哭得鼻涕眼泪抹一脸，谁哄都不好使，狄俊华罚狄然站了半天，潘静姝这才转哭为笑。
那天晚上，狄梦偷偷钻进潘静姝房间，把她的娃娃从窗上扔出去，又把潘静姝的长发剪短一截。
第二天起来，狄梦和狄然被狄俊华罚在院子里站一天，不准吃东西。
李东扬比狄梦小两岁，比狄然大三岁，刚被李明远从他军区大院的外公家接回来，巧的是狄然那时候也被江泠带回来，两个人又重新遇到。
缘分兜兜转转，妙不可言。
他塞零食给她们，被小告状精潘静姝看见，去告诉狄俊华，狄俊华要打她们手板。
李东扬护着狄然不让打，狄俊华只得作罢。
那年狄梦六年级，第一次见到李东扬。
狄梦在十八岁那年迎来了场轰轰烈烈的初恋，对方是校草，长得帅却徒有其表，他交往狄梦的同时，脚踩两只船和社会上的女人眉来眼去，那女人嚣张又霸道，召集一堆姐妹来校门口堵狄梦。
李东扬那时候正蹲级陪狄然念初中，狄然听说后，拉着他翻墙逃出学校，跑到狄梦校门口和对方干架。对面都是女人，李东扬不好动手，用身体护着狄梦和狄然，挂了一身伤。事后，他带人堵了校草回家的路，连打带恐吓把校草吓得屁滚尿流，转学逃之夭夭。
狄然觉得还不够，于是李东扬带着大喇叭，在星期一升国旗时，大摇大摆混进狄梦的学校，大摇大摆站在庄严的国旗底下，大摇大摆发表一番陈词，又大摇大摆离开，留下全体师生和准备发言的校长面面相觑。
陈词大意如下：狄梦是我姐，谁再敢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校草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BaLaBaLa……声情并茂，感情真挚充沛演讲了半个小时。
当然，稿子是中二期的狄然写的。
每个女孩都有七彩的公主梦，狄梦也不例外，她家境优越，有才有貌，与公主差的仅仅是一个骑士。
那些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每晚的梦里，都会有一个人出现。他站她面前，笑容俊朗不羁，他一笑，她的心就融化一样柔软。
她深情地看向他，觉得他仿佛会发光。
狄梦喜欢李东扬，所有人都知道，又都装作不知道。
李东扬对狄梦没有半分心思，他可以和外面的女人胡来，却不会动狄梦。他的婉拒，她听进耳朵里，却没听进心里，心底那股爱意如井底暗生的青苔，虽不见阳光，却欣然生长。
——
狄梦愣在门口，笑容凝滞，转身出去。
狄然推开李东扬，跳下床：“姐——”
李东扬拉住她：“我去。”
狄梦跑到阳台，靠着栏杆看远处的海景，李东扬走到身后：“狄梦姐。”
狄梦没应，目光落在漆黑翻涌正在涨潮的海面上。
空气里味道咸湿，是风从海面上吹来的腥味。
李东扬在下风口点了支烟，笑道：“咱俩的事不都说开了？”
狄梦垂下眼睫，收敛起往常冷艳的模样，乖巧得像个邻家女孩：“是说开了，可我想不开。”
李东扬吸了两口，把烟掐了：“你漂亮，性格又好，跟我杠上多不值？”
“那你跟狄然杠上值？”狄梦抬眼，眸光澄亮。
李东扬的脸被狄然画得乱七八糟，乌漆嘛黑一片，可在她眼里依然好看。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她没心没肺，你对她再好她也感觉不到。”
李东扬目光瞥在远处高楼辉明的灯火上，眼神温柔：“有的人天生相似，连灵魂都是一样的，对她好和对我自己好有什么区别？我在她身边，就算杠上一辈子也值了。”
狄梦似懂非懂：“如果没有狄然，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一个人太累。”李东扬不羁地笑，“花花公子游戏人间多好，没有狄然，我就花天酒地，当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
“狄梦姐。”李东扬叫她，“我和你的事与狄然无关，就算不是你换成谁都一样，你和狄然都是硬气的性子，嘴上不说，心里都很在乎对方，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
狄梦苦笑：“我明白。”
李东扬把手里的香烟转了几圈，下楼抽烟。
狄然偷偷趴在门口，露出只眼睛瞧，等李东扬走了，她溜到狄梦身后。
“姐，我跟他胡闹惯了，就想试试接吻是什么感觉，我以后不了。”她揪狄梦衣服的边角，“我知道你喜欢李东扬，没想跟你抢。”
她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世上没有她抢李东扬一说，李东扬本来就是她的，如果有一天李东扬喜欢上别人，她觉得那才应该叫抢，就像妹妹妒忌兄长的女友，那种感觉剪不断理还乱，她不愿意细想，一想头就疼。
狄梦使劲掐她脸，眼角一挑，冷艳地说：“谁稀罕跟你抢？”
狄然没有回击，摸着发痛的脸，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李东扬了？”
狄梦静了静：“注定不是我的东西，越早放手，越早洒脱。”
狄然似懂非懂。
狄梦斜着眼睛，高冷看着她：“老娘人美胸大又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至于和一个败家子杠着浪费青春吗？”
狄然哦了一声，听懂了。
——
李东扬蹲在花园抽烟，狄然在楼上扯着嗓门骂他，他只好跑到大门外去抽。
抽着抽着人没了，李东扬七点多出去，九点多才回来，怀里抱着一只灰色小狸花猫，手里拎了一堆猫咪用品。狄然在卫生间洗陆川的外套，上面沾了她的血，家里洗衣液用完了，她用肥皂搓着衣服上的血渍，打出一手肥皂泡。
李东扬进来，把猫放在她脖子上。
狄然从镜子里看到肩膀上的小猫，问：“哪来的？”
“外面捡的，我在抽烟，它过来蹭我腿要吃的，我看着可怜。”李东扬把猫抱在怀里逗，“刚才抱去宠物店洗了个澡，你养着吧，我不在家让它陪你，是只小母猫，你给起个名。”
小野猫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但是瘦得出奇。
狄然嫌弃地看着瘦骨嶙峋的小东西：“丑死了。”
“养养就漂亮了，我买了最贵的猫粮和罐头，不信吃不胖它。”李东扬给猫倒上猫粮和猫砂，放它在房间自己玩。
“叫肥皂吧。”狄然手心肥皂泡滑滑的，随意起了个名。
“肥皂。”李东扬倚着门框，温柔地笑，“李肥皂，以后你就是它妈了。”
狄然刚要点头，又觉得不对：“跟你姓李，叫我妈妈，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李东扬脸上的猪头和乌龟还在。
狄然洗干净手找了块毛巾给他擦脸：“你就这样去宠物店的，不怕被人看啊？”
李东扬咧着嘴：“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我，回头率百分百，我这次人丢大了，你该消气了吧？”
他盯着陆川的衣服，淡淡道：“用洗衣机洗不就行了？这么麻烦干什么？”
“血渍洗不干净，陆川爱干净。”
李东扬从她手里接过衣服：“你出去，我来洗。”
他看不惯狄然做这种事，尤其是为别的男生做这种事。
狄然出去逗猫，小猫吃了饭钻到柜子下面，进了陌生地方瑟缩着不肯出来。
狄然偏偏要抱，被它挠了好几下。
李东扬把猫从她魔爪下解救出来：“明天我带它去打了疫苗你再抱，毕竟是野猫，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
他将衣服晾在阳台，狄然懒懒地躺在地毯上打滚。
他站在她面前，踢踢她的脚：“喂，刚才的事还要不要继续？”
狄然想了想：“算了吧，跟乱.伦似的。”
李东扬梗着了，一脸郁闷：“怎么？让你叫爸爸，你还真把我当爸爸了？”
狄然闷闷的：“狄梦都不开心了。”
李东扬低头看她：“她不开心关你什么事啊，你跟我好还是跟她好？”
“你啊。”狄然毫不犹豫，“刚才我脑子犯浑，可仔细想想咱俩接吻不太奇怪了吗？亲完你不觉得尴尬？”
李东扬认真地看着她：“那得亲完才知道。”
狄然摇头，他也只能作罢，把她按在怀里乱揉了一通，放她爬上床。
小猫又躲回书桌下，李东扬缩在沙发上，随手拿了本书看。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惹事，养养猫，静静心。”
狄然揪着床单哀嚎，下巴支撑着床垫，可怜兮兮看着他。
李东扬看了几页书，走过来跪在地毯上捏她脸：“对你就一个要求。”
“你说。”
“别谈恋爱，行吗？”
“为什么啊？”
“你还小。”李东扬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成年了，我不管你。”
狄然继续装可爱：“这得看情况啊，爸爸。”
她嘟着嘴，鼓着脸颊，可怜又可爱。
李东扬喉结一颤，差点控制不住亲了上去。
狄然刻意挤出细细的嗓音：“可是如果有长得帅学习好八块肌肉又能打还特别爱我的男生追求我的话，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别做梦了。”李东扬说，“就你这臭脾气，看上一只狗都不会看上你。”
他压下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像以往每次压抑那样。
他扭过头看窗外的月色，听远处海湾拍岸的波涛，分散注意力。
他现在事情缠身，分身乏术，能抽时间回来看看她已经很不容易，根本没时间陪在她身边。
况且在他心里，狄然一直是当年那软糯的小女孩，他想等她长大一点，想等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的影子彻底消失，等她出落成大姑娘。等她知晓感情上种种，等她对他产生不同于亲情的爱情，等她自己明白。
等到那一天，他能无所顾忌，把话说开，再也不需要忍耐。
——
狄然刚放下书包，韩笑笑就递来一沓卷子：“你请假这几天的作业我都整理好了，你做完我帮你送给老师吧。”
狄然强挤出一个笑：“心意我领了，下次别给我留。”
陆川在前座预习课文，狄然拉动椅子声音喇喇刺耳，他动也不动。
狄然瞥到陆川的左手臂，他穿着短袖，上面还缠着绷带，她戳他肩头：“我出院了。”
陆川嗯了声，问：“伤好了？”
“还在擦药。”
狄然掏出外套放到他桌上：“知道你有洁癖，我洗干净了。”
陆川眼皮微动，外套遮住了他正在看的《长恨歌》课文，衣服上是好闻的薰衣草香皂和阳光暴晒后温暖的味道，陆川低下头，看狄然垂在桌边软白的小手，想它浸在透明的泡沫里和着水花翻搅的样子。
“我没洁癖。”陆川解释，“也没强迫症。”
狄然坏笑，伸手将他桌角的书戳歪，陆川扶正，狄然再戳，陆川不扶了。
语文老师进来，狄然回座位，支着下巴环顾教室四周。
敬敏那次以后终于来了学校，她脸色灰白，转脸看着窗外呆滞。
张海峰的座位空着，宋博往常一样趴在一摞书后偷看班里的女生，他朝狄然挤眉弄眼，最后将目光落在韩笑笑大马尾遮掩下脖子的胸衣系带上。
榆树新芽翠绿，海湾生出宛若天际颜色的碧蓝。
语文老师请同学站起来背书，点到陆川，他站起来，遮住窗外透进来灿烂的阳光，在狄然桌面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狄然眯着眼睛睡觉，被挡住了光。
陆川白色衬衫下肩脊微凸，肌肉颜色清晰明朗，他身体线条修长流畅，宽肩窄腰，带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狄然回头看敬敏，她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来，痴迷地看着陆川的背影。
陆川背书的声音清清冷冷。
狄然转着笔，看到陆川靛蓝色的校服裤因为久坐压出一道褶皱。她挑起眉，别开眼，又不由自主落回来，那一刻，仿佛强迫症附身，狄然伸出笔捅向陆川的屁股，将他裤子上的褶子抚平。
“天长地久……”声音戛然卡壳。
语文老师打量他：“不会背？”
陆川挑眉，手伸到背后夹住狄然作乱的笔头。
“坐下，下课来找我背。”
他耳根连带脖子后面微微泛红。
狄然笔被他拿走，挠挠头，从算草本撕下一张纸。
陆川正听着课，后面飞来一个纸球，他打开。
【笔还我。】
他没理，过一会，又飞来一个纸球。
狄然没皮没脸的——【川哥，你屁股好翘哦，还很有弹性，手感不错。】
陆川把纸条揉在一起，塞进桌洞。狄然以为陆川不理她，正打算下一轮骚扰，陆川扔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她打开，上面是陆川隽永凌厉的字体，像他人一样干净利落。
【谢谢，你也不差，胸挺小的。】
狄然一下想起，那晚她神志混乱，衣衫不整贴着陆川拼命蹭的模样。她朦胧中感觉有双手架着她，将自己的外衣包在她身上，好让她在清醒后不那么尴尬，可是谁能想到那个时候已经被陆川看得精光。
狄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瘪瘪的胸部，气愤地咬着嘴唇，将纸条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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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然搬进来的第一天，狄梦就霸道地对狄然宣布家里的主权：“那是我爸，不是你爸。”
狄然无所谓：“你爸就你爸。”
“但你妈还是我妈。”小时丧母，狄梦内心极度渴望母爱，她喜欢狄然的妈妈。
狄然不乐意了：“凭什么？”
于是有了狄梦和狄然第一次打架。从小到大，两人打的架数不胜数，小到狄梦上楼梯碰着狄然一下，大到狄然偷吃狄梦的零食，鸡毛蒜皮，都能成为打架的理由。
狄俊华和江泠一开始还管，到后来就麻木了，两个小姑娘打架能打成什么样子？最多我把你橡皮筋扯下来，你把我裙子弄脏，只要不闹出大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泠去世后，两姐妹就很少打架了，大多时候都以斗嘴挖苦为乐。狄然也没了妈妈，狄梦一夜之间收敛了大部分的刻薄和刁难，从此以后，她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而狄然是她的亲人。
小时候她们去狄俊华的老师乔老家过暑假，狄然不小心弄坏乔老外孙女潘静姝的洋娃娃。潘静姝哭得鼻涕眼泪抹一脸，谁哄都不好使，狄俊华罚狄然站了半天，潘静姝这才转哭为笑。
那天晚上，狄梦偷偷钻进潘静姝房间，把她的娃娃从窗上扔出去，又把潘静姝的长发剪短一截。
第二天起来，狄梦和狄然被狄俊华罚在院子里站一天，不准吃东西。
李东扬比狄梦小两岁，比狄然大三岁，刚被李明远从他军区大院的外公家接回来，巧的是狄然那时候也被江泠带回来，两个人又重新遇到。
缘分兜兜转转，妙不可言。
他塞零食给她们，被小告状精潘静姝看见，去告诉狄俊华，狄俊华要打她们手板。
李东扬护着狄然不让打，狄俊华只得作罢。
那年狄梦六年级，第一次见到李东扬。
狄梦在十八岁那年迎来了场轰轰烈烈的初恋，对方是校草，长得帅却徒有其表，他交往狄梦的同时，脚踩两只船和社会上的女人眉来眼去，那女人嚣张又霸道，召集一堆姐妹来校门口堵狄梦。
李东扬那时候正蹲级陪狄然念初中，狄然听说后，拉着他翻墙逃出学校，跑到狄梦校门口和对方干架。对面都是女人，李东扬不好动手，用身体护着狄梦和狄然，挂了一身伤。事后，他带人堵了校草回家的路，连打带恐吓把校草吓得屁滚尿流，转学逃之夭夭。
狄然觉得还不够，于是李东扬带着大喇叭，在星期一升国旗时，大摇大摆混进狄梦的学校，大摇大摆站在庄严的国旗底下，大摇大摆发表一番陈词，又大摇大摆离开，留下全体师生和准备发言的校长面面相觑。
陈词大意如下：狄梦是我姐，谁再敢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校草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BaLaBaLa……声情并茂，感情真挚充沛演讲了半个小时。
当然，稿子是中二期的狄然写的。
每个女孩都有七彩的公主梦，狄梦也不例外，她家境优越，有才有貌，与公主差的仅仅是一个骑士。
那些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每晚的梦里，都会有一个人出现。他站她面前，笑容俊朗不羁，他一笑，她的心就融化一样柔软。
她深情地看向他，觉得他仿佛会发光。
狄梦喜欢李东扬，所有人都知道，又都装作不知道。
李东扬对狄梦没有半分心思，他可以和外面的女人胡来，却不会动狄梦。他的婉拒，她听进耳朵里，却没听进心里，心底那股爱意如井底暗生的青苔，虽不见阳光，却欣然生长。
——
狄梦愣在门口，笑容凝滞，转身出去。
狄然推开李东扬，跳下床：“姐——”
李东扬拉住她：“我去。”
狄梦跑到阳台，靠着栏杆看远处的海景，李东扬走到身后：“狄梦姐。”
狄梦没应，目光落在漆黑翻涌正在涨潮的海面上。
空气里味道咸湿，是风从海面上吹来的腥味。
李东扬在下风口点了支烟，笑道：“咱俩的事不都说开了？”
狄梦垂下眼睫，收敛起往常冷艳的模样，乖巧得像个邻家女孩：“是说开了，可我想不开。”
李东扬吸了两口，把烟掐了：“你漂亮，性格又好，跟我杠上多不值？”
“那你跟狄然杠上值？”狄梦抬眼，眸光澄亮。
李东扬的脸被狄然画得乱七八糟，乌漆嘛黑一片，可在她眼里依然好看。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她没心没肺，你对她再好她也感觉不到。”
李东扬目光瞥在远处高楼辉明的灯火上，眼神温柔：“有的人天生相似，连灵魂都是一样的，对她好和对我自己好有什么区别？我在她身边，就算杠上一辈子也值了。”
狄梦似懂非懂：“如果没有狄然，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一个人太累。”李东扬不羁地笑，“花花公子游戏人间多好，没有狄然，我就花天酒地，当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
“狄梦姐。”李东扬叫她，“我和你的事与狄然无关，就算不是你换成谁都一样，你和狄然都是硬气的性子，嘴上不说，心里都很在乎对方，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
狄梦苦笑：“我明白。”
李东扬把手里的香烟转了几圈，下楼抽烟。
狄然偷偷趴在门口，露出只眼睛瞧，等李东扬走了，她溜到狄梦身后。
“姐，我跟他胡闹惯了，就想试试接吻是什么感觉，我以后不了。”她揪狄梦衣服的边角，“我知道你喜欢李东扬，没想跟你抢。”
她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世上没有她抢李东扬一说，李东扬本来就是她的，如果有一天李东扬喜欢上别人，她觉得那才应该叫抢，就像妹妹妒忌兄长的女友，那种感觉剪不断理还乱，她不愿意细想，一想头就疼。
狄梦使劲掐她脸，眼角一挑，冷艳地说：“谁稀罕跟你抢？”
狄然没有回击，摸着发痛的脸，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李东扬了？”
狄梦静了静：“注定不是我的东西，越早放手，越早洒脱。”
狄然似懂非懂。
狄梦斜着眼睛，高冷看着她：“老娘人美胸大又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至于和一个败家子杠着浪费青春吗？”
狄然哦了一声，听懂了。
——
李东扬蹲在花园抽烟，狄然在楼上扯着嗓门骂他，他只好跑到大门外去抽。
抽着抽着人没了，李东扬七点多出去，九点多才回来，怀里抱着一只灰色小狸花猫，手里拎了一堆猫咪用品。狄然在卫生间洗陆川的外套，上面沾了她的血，家里洗衣液用完了，她用肥皂搓着衣服上的血渍，打出一手肥皂泡。
李东扬进来，把猫放在她脖子上。
狄然从镜子里看到肩膀上的小猫，问：“哪来的？”
“外面捡的，我在抽烟，它过来蹭我腿要吃的，我看着可怜。”李东扬把猫抱在怀里逗，“刚才抱去宠物店洗了个澡，你养着吧，我不在家让它陪你，是只小母猫，你给起个名。”
小野猫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但是瘦得出奇。
狄然嫌弃地看着瘦骨嶙峋的小东西：“丑死了。”
“养养就漂亮了，我买了最贵的猫粮和罐头，不信吃不胖它。”李东扬给猫倒上猫粮和猫砂，放它在房间自己玩。
“叫肥皂吧。”狄然手心肥皂泡滑滑的，随意起了个名。
“肥皂。”李东扬倚着门框，温柔地笑，“李肥皂，以后你就是它妈了。”
狄然刚要点头，又觉得不对：“跟你姓李，叫我妈妈，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李东扬脸上的猪头和乌龟还在。
狄然洗干净手找了块毛巾给他擦脸：“你就这样去宠物店的，不怕被人看啊？”
李东扬咧着嘴：“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我，回头率百分百，我这次人丢大了，你该消气了吧？”
他盯着陆川的衣服，淡淡道：“用洗衣机洗不就行了？这么麻烦干什么？”
“血渍洗不干净，陆川爱干净。”
李东扬从她手里接过衣服：“你出去，我来洗。”
他看不惯狄然做这种事，尤其是为别的男生做这种事。
狄然出去逗猫，小猫吃了饭钻到柜子下面，进了陌生地方瑟缩着不肯出来。
狄然偏偏要抱，被它挠了好几下。
李东扬把猫从她魔爪下解救出来：“明天我带它去打了疫苗你再抱，毕竟是野猫，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
他将衣服晾在阳台，狄然懒懒地躺在地毯上打滚。
他站在她面前，踢踢她的脚：“喂，刚才的事还要不要继续？”
狄然想了想：“算了吧，跟乱.伦似的。”
李东扬梗着了，一脸郁闷：“怎么？让你叫爸爸，你还真把我当爸爸了？”
狄然闷闷的：“狄梦都不开心了。”
李东扬低头看她：“她不开心关你什么事啊，你跟我好还是跟她好？”
“你啊。”狄然毫不犹豫，“刚才我脑子犯浑，可仔细想想咱俩接吻不太奇怪了吗？亲完你不觉得尴尬？”
李东扬认真地看着她：“那得亲完才知道。”
狄然摇头，他也只能作罢，把她按在怀里乱揉了一通，放她爬上床。
小猫又躲回书桌下，李东扬缩在沙发上，随手拿了本书看。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惹事，养养猫，静静心。”
狄然揪着床单哀嚎，下巴支撑着床垫，可怜兮兮看着他。
李东扬看了几页书，走过来跪在地毯上捏她脸：“对你就一个要求。”
“你说。”
“别谈恋爱，行吗？”
“为什么啊？”
“你还小。”李东扬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成年了，我不管你。”
狄然继续装可爱：“这得看情况啊，爸爸。”
她嘟着嘴，鼓着脸颊，可怜又可爱。
李东扬喉结一颤，差点控制不住亲了上去。
狄然刻意挤出细细的嗓音：“可是如果有长得帅学习好八块肌肉又能打还特别爱我的男生追求我的话，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别做梦了。”李东扬说，“就你这臭脾气，看上一只狗都不会看上你。”
他压下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像以往每次压抑那样。
他扭过头看窗外的月色，听远处海湾拍岸的波涛，分散注意力。
他现在事情缠身，分身乏术，能抽时间回来看看她已经很不容易，根本没时间陪在她身边。
况且在他心里，狄然一直是当年那软糯的小女孩，他想等她长大一点，想等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的影子彻底消失，等她出落成大姑娘。等她知晓感情上种种，等她对他产生不同于亲情的爱情，等她自己明白。
等到那一天，他能无所顾忌，把话说开，再也不需要忍耐。
——
狄然刚放下书包，韩笑笑就递来一沓卷子：“你请假这几天的作业我都整理好了，你做完我帮你送给老师吧。”
狄然强挤出一个笑：“心意我领了，下次别给我留。”
陆川在前座预习课文，狄然拉动椅子声音喇喇刺耳，他动也不动。
狄然瞥到陆川的左手臂，他穿着短袖，上面还缠着绷带，她戳他肩头：“我出院了。”
陆川嗯了声，问：“伤好了？”
“还在擦药。”
狄然掏出外套放到他桌上：“知道你有洁癖，我洗干净了。”
陆川眼皮微动，外套遮住了他正在看的《长恨歌》课文，衣服上是好闻的薰衣草香皂和阳光暴晒后温暖的味道，陆川低下头，看狄然垂在桌边软白的小手，想它浸在透明的泡沫里和着水花翻搅的样子。
“我没洁癖。”陆川解释，“也没强迫症。”
狄然坏笑，伸手将他桌角的书戳歪，陆川扶正，狄然再戳，陆川不扶了。
语文老师进来，狄然回座位，支着下巴环顾教室四周。
敬敏那次以后终于来了学校，她脸色灰白，转脸看着窗外呆滞。
张海峰的座位空着，宋博往常一样趴在一摞书后偷看班里的女生，他朝狄然挤眉弄眼，最后将目光落在韩笑笑大马尾遮掩下脖子的胸衣系带上。
榆树新芽翠绿，海湾生出宛若天际颜色的碧蓝。
语文老师请同学站起来背书，点到陆川，他站起来，遮住窗外透进来灿烂的阳光，在狄然桌面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狄然眯着眼睛睡觉，被挡住了光。
陆川白色衬衫下肩脊微凸，肌肉颜色清晰明朗，他身体线条修长流畅，宽肩窄腰，带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狄然回头看敬敏，她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来，痴迷地看着陆川的背影。
陆川背书的声音清清冷冷。
狄然转着笔，看到陆川靛蓝色的校服裤因为久坐压出一道褶皱。她挑起眉，别开眼，又不由自主落回来，那一刻，仿佛强迫症附身，狄然伸出笔捅向陆川的屁股，将他裤子上的褶子抚平。
“天长地久……”声音戛然卡壳。
语文老师打量他：“不会背？”
陆川挑眉，手伸到背后夹住狄然作乱的笔头。
“坐下，下课来找我背。”
他耳根连带脖子后面微微泛红。
狄然笔被他拿走，挠挠头，从算草本撕下一张纸。
陆川正听着课，后面飞来一个纸球，他打开。
【笔还我。】
他没理，过一会，又飞来一个纸球。
狄然没皮没脸的——【川哥，你屁股好翘哦，还很有弹性，手感不错。】
陆川把纸条揉在一起，塞进桌洞。狄然以为陆川不理她，正打算下一轮骚扰，陆川扔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她打开，上面是陆川隽永凌厉的字体，像他人一样干净利落。
【谢谢，你也不差，胸挺小的。】
狄然一下想起，那晚她神志混乱，衣衫不整贴着陆川拼命蹭的模样。她朦胧中感觉有双手架着她，将自己的外衣包在她身上，好让她在清醒后不那么尴尬，可是谁能想到那个时候已经被陆川看得精光。
狄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瘪瘪的胸部，气愤地咬着嘴唇，将纸条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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