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家长会结束。
讲台被一群家长团团围住，以韩笑笑的妈妈为首，和刘斌谈论韩笑笑这次成绩退步的问题。
宋博支着下巴，一脸花痴：“笑笑她妈真好看，怪不得生的女儿也那么美。”
张海峰取笑他：“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拍人家马屁。”
狄然收拾东西要走，刘斌在人堆里朝她挥手：“狄然，你留一下。”
她只好把书包放下，坐在课桌上看窗外的海景。
天色暗下来，海面颜色雾蒙蒙的，教室里开了灯，亮光刺得狄然眯起眼睛。
陆川也没走，今天不是他值日，他主动留下来清理卫生。
讲台上家长渐渐走光，教室只剩下几个人。
敬敏也是刘斌叫住留下来的，她这次考试交白卷的行为实在过分。
“刘老师。”敬阙智坐在最后一排，直到人走光了，他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次考试，敬敏的态度确实有问题，她在学习上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不过我可以在家帮敬敏复习功课。”敬阙智声音粘稠，慢悠悠道。
刘斌欣然：“您是国外留学的高材生，能亲自教敬敏肯定没问题。”
“我记得有位同学和敬敏成绩相仿。”敬阙智温和地笑，“反正我要指导敬敏，多一个人也没关系，不如让她们组成学习小组，我一起帮她们补习。”
刘斌愣了愣，看向坐在教室最后排面无表情的狄然。
“她们两个……”刘斌有顾虑，之前狄然和敬敏之间的恩怨闹得不小。
“我没关系。”敬敏开口，嗓音沙哑，说完一句话又闭口不言。
狄然冷着脸，从桌子下跳下来，走过来。
“我有关系。”狄然看着刘斌，“我不想。”
“为什么不？”敬阙智问。
狄然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笑：“你想让我在这说？”
敬阙智却毫不在乎：“说说无妨。”
“知道我爸是谁吗？”狄然眼角一挑，高傲地指着他和敬敏，“你，还有她，滚远点，别让我再说一次。”
“狄然。”刘斌喝住她，“说话礼貌点。”
他看了看敬阙智：“让我和狄然聊聊。”
“不用聊了。”陆川洗完拖把，从外面回来，刚好听见这番话。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所有话都听到了，敬敏突然交的白卷，敬阙智的要求……联系到一起，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狄然我来教，不麻烦你。”他把狄然从讲台上拉下来，漠然地说，“你的时间全都留给敬敏，事半功倍。”
敬敏抬起眼睛，死死盯着陆川。
她刚要说话，敬阙智淡淡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她带着满脸的不甘心，将本来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那当然好。”敬阙智似笑非笑。
——
狄然坐在在公交车站前的长椅上。
陆川骑着自行车出来，停在她面前：“我送你回家。”
狄然摇摇头。
陆川将车子停在路边，陪她坐着。
狄然沉着脸闷闷不乐。
她不说话，陆川也沉默。
暮色悄然落下，面前路上过去十几辆公交车，狄然看也不看，盯着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这么怂过。”她忽然开口，“但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一动都不敢动。”
她懊恼地揪着头发，好好的发型被揉成了一团鸡窝。
陆川把她手从头上拿下来：“怂一次也没什么。”
狄然平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样的侮辱谩骂都不能让她脸上变色，陆川第一次见她这幅挫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狄然把他手甩开，强调道：“我不怂！”
陆川嗯了一声，起身：“天黑了，回家。”
狄然气鼓鼓站起来，看着陆川的自行车，赌气地说：“我不用你送我。”
“你干嘛突然送我回家？你怕他对我怎么样？”狄然嘴硬，“再来一次我肯定不怕他，不把那个变态打得叫爸爸我跟他姓。”
她指着陆川，霸道地说：“你别跟着我。”
说完，她想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似的，一个人走向路灯昏暗的夜色深处。
——
狄然一个人逛到市中心的商业圈。
周五上班族学生都放假，大大小小的餐馆甜品店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耳朵是嘈杂的人声，鼻尖是扑鼻的油香味，狄然在路边买了份臭豆腐，回头看了好几次。
陆川真的没有跟过来，狄然嘴上强硬，心里却有些失落。
她吃完一盒臭豆腐，拐进一旁的奶茶店。
周五晚上不用写作业，狄然想打电话给李东扬，叫他出来玩，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乏味地坐在奶茶店里，看店员捣碎她点的柠檬汁，外面广场亮起璀璨的霓虹彩灯。柜台前用彩色玻璃装饰着，狄然打着盹，忽然在玻璃反射的影像里看见敬阙智的身影，他站在正对着奶茶店门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树下，看着她微笑。
狄然吓一跳，失手碰翻桌上的纸巾盒。
店员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回头看却发现树下空无一人。
她敲敲脑袋，觉得今天状态不对，店员将包好的柠檬汁给她。狄然边喝边朝外走，街上行人如织，但没有一个是敬阙智的脸，她说不清为什么会对他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也许是他这个阴郁的人，也许是他目光里那种不把想要的东西攥到手里不死心的欲望。
柠檬汁是凉的，狄然生理期还没过，小腹忽然一阵抽痛。
她拐进旁边离得最近的商场，想找厕所。
商业街新旧商场林立，狄然进的是个老旧的商场楼，一共三层，没有电梯，每间店铺用简单的方格架子搭上帘子隔开，卖着十几块钱廉价的衣服。这地方铺子少逛得人也不多，八点刚过已经没什么人，准备锁门打烊。
狄然进门之后发现里面昏暗无比，不知道哪里的垃圾桶传出晚餐时铺主们吃的芝麻团的油腻气息，混着发酸的泔水味，催的她眼泪都要下来。里面地砖脏兮兮的，黏着各式各样的黑色脚印。
狄然想退出去，刚动一动，肚子绞着筋的疼。
商场管理员打着手电走过来：“干什么的？”
“找厕所。”
“二楼。”他手电指了指通向二楼的楼梯通道。
狄然看了看，问：“你就在一楼吧？如果我叫救命你能听见吗？”
管理员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去不去，我要锁门了。”
狄然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店铺围成的小方格弯弯绕绕，帘子挂在方格架上，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遮住视线。狄然上了二楼，一片漆黑，她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厕所。
身后架子后传来窸窣的动静，狄然瞬间停住，竖起耳朵。
那声音只响一下就消失了，狄然定了定心，心想也许是耗子。
这地方的环境，有那种东西也不足为奇。
她向前走，身后的声音继续响起来，这一次不是碰架子的声响，而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离她很近，听在耳朵里几乎下一秒就要贴到她背后。狄然身上汗毛瞬间竖起来，猛地转身，额头一痛，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不是敬阙智身上的味道，而是一股她更熟悉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几乎是下意识，狄然伸手搂住陆川的腰。
她把头埋在他胸口，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拳：“你干嘛吓我！”
“你怕什么？”他嗓音淡淡的，毫无歉意，“不准我跟，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狄然身体忽然僵硬了，陆川放开她：“怎么了？”
狄然捂着肚子蹲到地上，脸色惨白，不过夜里漆黑也看不出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肚子痛。”
陆川覆手上去，放在她小腹按了按：“这里？”
狄然眉头皱起，小脸拧巴：“很疼。”
陆川把她书包取下来，背到一边肩膀：“我陪你去医院。”
狄然刚要说我想去厕所，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冲动直顺着而下。
狄然攥紧陆川的手指，绷不住放了一个响亮绵长拐着弯拧着响嗞嗞冒泡的屁。
陆川愣住。
狄然脸瞬间涨成猪血色，她反应极快，先发制人：“陆川，你放的屁？”
陆川：“……”
狄然屁放出来一身轻松，肚子不疼了，脸也不白了。
她一脸茫然，厚着脸皮：“不是你，也不是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陆川刚要说话，楼梯上传来一阵清晰的皮鞋踩地的脚步声。
陆川将她拉到身后，声音轻微：“楼下的管理员穿的是布鞋。”
狄然垂着眼睛，想起敬阙智的西装裤和黑皮鞋，她在黑暗里悄悄拉住陆川的手。
那声音逐渐逼近，不知哪扇窗户留着缝隙，从角落里吹来一阵凉风。
狄然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楼梯口。
她感到陆川的手臂绷得紧紧的，肌肉拧成一块，他身体硬得像块铁。
陆川把书包放在地上，松开狄然的手。
狄然几乎是本能，一瞬间拉住了他：“你干什么？”
她回头，发现厕所就在拐弯处。
她拿起书包，拉陆川过去，进到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躲起来。
“你别乱来。”狄然说，“这是我的事，你不能因为我打架。”
陆川沉默。
皮鞋声越来越近，拐过转角，停在厕所门口。
“为什么不能？”他问。
厕所隔间空间极其狭小，最后一格被垃圾桶和扫把占得满满。狄然离得他很近，几乎钻进他胸口，她要用力仰起头，才能看清陆川的脸，在他头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外面的光亮。
陆川声音低低的，略微有些哑。
皮鞋声进了隔壁女厕，陆川忽然把手放在狄然腰上，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身体毫无缝隙贴合的那一瞬，狄然心里猛地萌发起某种奇妙的感觉，像飞在春天无垠的花海，身周一切都是色彩鲜明的甜色调。
“你成绩很好，可以保送去任何你想去的学校。”狄然脸上发烫，却偏偏任性地将脸贴在陆川锁骨上，想让它变得更烫，“你如果为我打架，会记处分，进了档案，会对你有影响。”
皮鞋声伴随着一扇一扇门拉开关上的声音出了女厕，转而向男厕这边走来。
狄然感觉陆川放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箍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耳边回响的全是碰撞的开门与摔门声，还有陆川呼吸的声音。
那声音明明不大，听在她耳里却声声分明，她每一根耳尖的汗毛都在颤动，几乎融化在这温暖的潮意中。
来人关上他们隔壁的门，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陆川俯下头，贴在狄然耳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呢喃：“我不在乎。”
他伸出手，要推开那扇门，一阵低缓的音乐声忽然响起。
狄然按住陆川。
“你在哪？”敬敏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敬阙智静了静，低头看门缝下露出的狄然的粉色运动鞋，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来借厕所。”他说，“在车上等我。”
敬阙智挂上电话，迷恋的目光在那双鞋上看了又看，面上带着丝遗憾的颜色，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狄然松了一口气。
她腰被陆川抱得疼，想让他松开，陆川低头看着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狄然仰起头。
陆川头上的小天窗透进来温柔的月光，将他侧脸打得白亮。
她又以这样一个角度看着他。
初次这样看他时，觉得他侧脸与狄晖很像。
再看时像又不像，只有七八分像。
第三次看时又只剩三分。
此刻她被迫用同样的角度看着他，竟然找不出一点相像之处了。
这些年，狄晖的模样在她心里早已模糊不堪，在她面前的人完完全全是陆川，也只是陆川。
陆川面容在温柔的月光下没有平时那么冷冰冰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丝温柔的味道，他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狄然透过发丝的缝隙，看他眼眸那汪汹涌大海里掀起的几方波涛。
狄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陆川抬起手。
她愣了愣，陆川将手搭在她后脑，在她毫无防备下，低下头，一个干燥温暖的吻落在她唇角。
陆川嘴唇柔软，远不像他的人。
狄然瞪大眼睛。
头顶小窗闪过星星点点的红光，一阵嗡嗡声响过，飞过一架飞机。
陆川的唇只在她唇边停了三秒，而后不自然偏过头挪开。
狄然反应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脊背，她踮起脚尖，轻轻咬住他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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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被一群家长团团围住，以韩笑笑的妈妈为首，和刘斌谈论韩笑笑这次成绩退步的问题。
宋博支着下巴，一脸花痴：“笑笑她妈真好看，怪不得生的女儿也那么美。”
张海峰取笑他：“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拍人家马屁。”
狄然收拾东西要走，刘斌在人堆里朝她挥手：“狄然，你留一下。”
她只好把书包放下，坐在课桌上看窗外的海景。
天色暗下来，海面颜色雾蒙蒙的，教室里开了灯，亮光刺得狄然眯起眼睛。
陆川也没走，今天不是他值日，他主动留下来清理卫生。
讲台上家长渐渐走光，教室只剩下几个人。
敬敏也是刘斌叫住留下来的，她这次考试交白卷的行为实在过分。
“刘老师。”敬阙智坐在最后一排，直到人走光了，他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次考试，敬敏的态度确实有问题，她在学习上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不过我可以在家帮敬敏复习功课。”敬阙智声音粘稠，慢悠悠道。
刘斌欣然：“您是国外留学的高材生，能亲自教敬敏肯定没问题。”
“我记得有位同学和敬敏成绩相仿。”敬阙智温和地笑，“反正我要指导敬敏，多一个人也没关系，不如让她们组成学习小组，我一起帮她们补习。”
刘斌愣了愣，看向坐在教室最后排面无表情的狄然。
“她们两个……”刘斌有顾虑，之前狄然和敬敏之间的恩怨闹得不小。
“我没关系。”敬敏开口，嗓音沙哑，说完一句话又闭口不言。
狄然冷着脸，从桌子下跳下来，走过来。
“我有关系。”狄然看着刘斌，“我不想。”
“为什么不？”敬阙智问。
狄然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笑：“你想让我在这说？”
敬阙智却毫不在乎：“说说无妨。”
“知道我爸是谁吗？”狄然眼角一挑，高傲地指着他和敬敏，“你，还有她，滚远点，别让我再说一次。”
“狄然。”刘斌喝住她，“说话礼貌点。”
他看了看敬阙智：“让我和狄然聊聊。”
“不用聊了。”陆川洗完拖把，从外面回来，刚好听见这番话。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所有话都听到了，敬敏突然交的白卷，敬阙智的要求……联系到一起，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狄然我来教，不麻烦你。”他把狄然从讲台上拉下来，漠然地说，“你的时间全都留给敬敏，事半功倍。”
敬敏抬起眼睛，死死盯着陆川。
她刚要说话，敬阙智淡淡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她带着满脸的不甘心，将本来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那当然好。”敬阙智似笑非笑。
——
狄然坐在在公交车站前的长椅上。
陆川骑着自行车出来，停在她面前：“我送你回家。”
狄然摇摇头。
陆川将车子停在路边，陪她坐着。
狄然沉着脸闷闷不乐。
她不说话，陆川也沉默。
暮色悄然落下，面前路上过去十几辆公交车，狄然看也不看，盯着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这么怂过。”她忽然开口，“但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一动都不敢动。”
她懊恼地揪着头发，好好的发型被揉成了一团鸡窝。
陆川把她手从头上拿下来：“怂一次也没什么。”
狄然平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样的侮辱谩骂都不能让她脸上变色，陆川第一次见她这幅挫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狄然把他手甩开，强调道：“我不怂！”
陆川嗯了一声，起身：“天黑了，回家。”
狄然气鼓鼓站起来，看着陆川的自行车，赌气地说：“我不用你送我。”
“你干嘛突然送我回家？你怕他对我怎么样？”狄然嘴硬，“再来一次我肯定不怕他，不把那个变态打得叫爸爸我跟他姓。”
她指着陆川，霸道地说：“你别跟着我。”
说完，她想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似的，一个人走向路灯昏暗的夜色深处。
——
狄然一个人逛到市中心的商业圈。
周五上班族学生都放假，大大小小的餐馆甜品店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耳朵是嘈杂的人声，鼻尖是扑鼻的油香味，狄然在路边买了份臭豆腐，回头看了好几次。
陆川真的没有跟过来，狄然嘴上强硬，心里却有些失落。
她吃完一盒臭豆腐，拐进一旁的奶茶店。
周五晚上不用写作业，狄然想打电话给李东扬，叫他出来玩，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乏味地坐在奶茶店里，看店员捣碎她点的柠檬汁，外面广场亮起璀璨的霓虹彩灯。柜台前用彩色玻璃装饰着，狄然打着盹，忽然在玻璃反射的影像里看见敬阙智的身影，他站在正对着奶茶店门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树下，看着她微笑。
狄然吓一跳，失手碰翻桌上的纸巾盒。
店员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回头看却发现树下空无一人。
她敲敲脑袋，觉得今天状态不对，店员将包好的柠檬汁给她。狄然边喝边朝外走，街上行人如织，但没有一个是敬阙智的脸，她说不清为什么会对他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也许是他这个阴郁的人，也许是他目光里那种不把想要的东西攥到手里不死心的欲望。
柠檬汁是凉的，狄然生理期还没过，小腹忽然一阵抽痛。
她拐进旁边离得最近的商场，想找厕所。
商业街新旧商场林立，狄然进的是个老旧的商场楼，一共三层，没有电梯，每间店铺用简单的方格架子搭上帘子隔开，卖着十几块钱廉价的衣服。这地方铺子少逛得人也不多，八点刚过已经没什么人，准备锁门打烊。
狄然进门之后发现里面昏暗无比，不知道哪里的垃圾桶传出晚餐时铺主们吃的芝麻团的油腻气息，混着发酸的泔水味，催的她眼泪都要下来。里面地砖脏兮兮的，黏着各式各样的黑色脚印。
狄然想退出去，刚动一动，肚子绞着筋的疼。
商场管理员打着手电走过来：“干什么的？”
“找厕所。”
“二楼。”他手电指了指通向二楼的楼梯通道。
狄然看了看，问：“你就在一楼吧？如果我叫救命你能听见吗？”
管理员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去不去，我要锁门了。”
狄然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店铺围成的小方格弯弯绕绕，帘子挂在方格架上，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遮住视线。狄然上了二楼，一片漆黑，她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厕所。
身后架子后传来窸窣的动静，狄然瞬间停住，竖起耳朵。
那声音只响一下就消失了，狄然定了定心，心想也许是耗子。
这地方的环境，有那种东西也不足为奇。
她向前走，身后的声音继续响起来，这一次不是碰架子的声响，而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离她很近，听在耳朵里几乎下一秒就要贴到她背后。狄然身上汗毛瞬间竖起来，猛地转身，额头一痛，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不是敬阙智身上的味道，而是一股她更熟悉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几乎是下意识，狄然伸手搂住陆川的腰。
她把头埋在他胸口，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拳：“你干嘛吓我！”
“你怕什么？”他嗓音淡淡的，毫无歉意，“不准我跟，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狄然身体忽然僵硬了，陆川放开她：“怎么了？”
狄然捂着肚子蹲到地上，脸色惨白，不过夜里漆黑也看不出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肚子痛。”
陆川覆手上去，放在她小腹按了按：“这里？”
狄然眉头皱起，小脸拧巴：“很疼。”
陆川把她书包取下来，背到一边肩膀：“我陪你去医院。”
狄然刚要说我想去厕所，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冲动直顺着而下。
狄然攥紧陆川的手指，绷不住放了一个响亮绵长拐着弯拧着响嗞嗞冒泡的屁。
陆川愣住。
狄然脸瞬间涨成猪血色，她反应极快，先发制人：“陆川，你放的屁？”
陆川：“……”
狄然屁放出来一身轻松，肚子不疼了，脸也不白了。
她一脸茫然，厚着脸皮：“不是你，也不是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陆川刚要说话，楼梯上传来一阵清晰的皮鞋踩地的脚步声。
陆川将她拉到身后，声音轻微：“楼下的管理员穿的是布鞋。”
狄然垂着眼睛，想起敬阙智的西装裤和黑皮鞋，她在黑暗里悄悄拉住陆川的手。
那声音逐渐逼近，不知哪扇窗户留着缝隙，从角落里吹来一阵凉风。
狄然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楼梯口。
她感到陆川的手臂绷得紧紧的，肌肉拧成一块，他身体硬得像块铁。
陆川把书包放在地上，松开狄然的手。
狄然几乎是本能，一瞬间拉住了他：“你干什么？”
她回头，发现厕所就在拐弯处。
她拿起书包，拉陆川过去，进到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躲起来。
“你别乱来。”狄然说，“这是我的事，你不能因为我打架。”
陆川沉默。
皮鞋声越来越近，拐过转角，停在厕所门口。
“为什么不能？”他问。
厕所隔间空间极其狭小，最后一格被垃圾桶和扫把占得满满。狄然离得他很近，几乎钻进他胸口，她要用力仰起头，才能看清陆川的脸，在他头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外面的光亮。
陆川声音低低的，略微有些哑。
皮鞋声进了隔壁女厕，陆川忽然把手放在狄然腰上，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身体毫无缝隙贴合的那一瞬，狄然心里猛地萌发起某种奇妙的感觉，像飞在春天无垠的花海，身周一切都是色彩鲜明的甜色调。
“你成绩很好，可以保送去任何你想去的学校。”狄然脸上发烫，却偏偏任性地将脸贴在陆川锁骨上，想让它变得更烫，“你如果为我打架，会记处分，进了档案，会对你有影响。”
皮鞋声伴随着一扇一扇门拉开关上的声音出了女厕，转而向男厕这边走来。
狄然感觉陆川放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箍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耳边回响的全是碰撞的开门与摔门声，还有陆川呼吸的声音。
那声音明明不大，听在她耳里却声声分明，她每一根耳尖的汗毛都在颤动，几乎融化在这温暖的潮意中。
来人关上他们隔壁的门，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陆川俯下头，贴在狄然耳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呢喃：“我不在乎。”
他伸出手，要推开那扇门，一阵低缓的音乐声忽然响起。
狄然按住陆川。
“你在哪？”敬敏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敬阙智静了静，低头看门缝下露出的狄然的粉色运动鞋，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来借厕所。”他说，“在车上等我。”
敬阙智挂上电话，迷恋的目光在那双鞋上看了又看，面上带着丝遗憾的颜色，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狄然松了一口气。
她腰被陆川抱得疼，想让他松开，陆川低头看着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狄然仰起头。
陆川头上的小天窗透进来温柔的月光，将他侧脸打得白亮。
她又以这样一个角度看着他。
初次这样看他时，觉得他侧脸与狄晖很像。
再看时像又不像，只有七八分像。
第三次看时又只剩三分。
此刻她被迫用同样的角度看着他，竟然找不出一点相像之处了。
这些年，狄晖的模样在她心里早已模糊不堪，在她面前的人完完全全是陆川，也只是陆川。
陆川面容在温柔的月光下没有平时那么冷冰冰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丝温柔的味道，他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狄然透过发丝的缝隙，看他眼眸那汪汹涌大海里掀起的几方波涛。
狄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陆川抬起手。
她愣了愣，陆川将手搭在她后脑，在她毫无防备下，低下头，一个干燥温暖的吻落在她唇角。
陆川嘴唇柔软，远不像他的人。
狄然瞪大眼睛。
头顶小窗闪过星星点点的红光，一阵嗡嗡声响过，飞过一架飞机。
陆川的唇只在她唇边停了三秒，而后不自然偏过头挪开。
狄然反应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脊背，她踮起脚尖，轻轻咬住他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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